1
“话是那么说了,可具体又该怎么做呢?”
几番苦思冥想后,我始终没能得出答案。
“早知道会这样,当初就不在夏棠面前那样夸下海口了。”
现在我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,整个人就后悔得胃痛不已。
放学后回到家中,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母亲的房间前,但愿她能给我一些建议。
看来她还在为之前提到的那个游戏脚本而苦恼,远在房间外的走道上,就能隐约地听到里面的哀嚎,。
刚打开房门,卧室里就传来好大一阵东西掉落的声音。
“哦哦,被可爱的女孩子们所淹没的感觉,还真不赖啊。”
无数的装有galgame游戏的盒子,像是雪崩似的塌了下来。被埋在里面的当事人,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,脸上还挂着痴汉般的表情。
看来今天她在闷在房间里赶了一整天稿,搞得精神方面都出现了问题。
“写游戏脚本好痛苦,早知道当初就以职业声优为目标了。”
“你想多了,少在那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。”
“要是就这样被这些galgame游戏压死的话,不知道会不会重生在幻想乡。”
“别这么随便地对待自己的生命啊,你知道这会对我造成多大的困扰吗?”
“没想到丈夫离开我之后,还有这么疼爱我的儿子,好开心。”
“不,只是我们两个都被嫌弃了而已,不然我肯定也会离开你的。”
在我儿时的印象里,父亲总是绷着一张脸,与神经大条的母亲完全不同。
之前听母亲提起过,他们两人最初是在出版社举行的颁奖会上认识的。获得轻小说大赏的母亲,邂逅了自己的编辑——同时也是以后生活中的另一半。
父亲欣赏母亲的才情,母亲则是被父亲那股成熟稳重的气质所吸引。通过轻小说相识的两人,在日后的相处中逐渐对彼此心生情愫。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,后来那两人居然会因为一些事情,最终闹到了离婚的地步。
现在看着母亲在“ACG海洋”中摆出游泳姿势,我想自己或许体会到了,父亲那时复杂的心情。
“记得以后在我的葬礼上不许放哀乐,要放《鸟之诗》。”
“我才不要啦,别在那说不吉利的事情,你先给我起来。”
……
帮母亲把杂乱的房间重新整理好后,我和她一起面对面地坐在床上。
“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。”
“啊…有什么事吗?”
她挠了挠后脑勺,打着哈欠说道。
这家伙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外表,坚硬的短发像钢针竖着,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,看起来完全就没有身为大人的觉悟。
之前我也不止一次地说过她,不过她都总是会用诸如“这是作家的标准装扮”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。
给我向全世界的作家好好道歉啊!混蛋。
“反正只要不让别人看见就行了,在光佑面前的话怎么样都无所谓啦。”
的确,要是现在有其他人在场,那么她绝对会分分钟变成另外一副样子。
当然,经常被人家当作死宅的我,也没什么立场说她。不过就连像我这样的死宅都会不禁去担心她,这点难道不是更令人担心吗?
“难道是伙食费又不够了吗?”
“我要说的不是那个。”
“是想入手价格不菲的周边吗?话说你们死宅换起老婆来还真是勤快啊。”
“也不是那种事,明明你自己买起周边来比我还疯,有资格说我吗?”
“我那是从艺术的角度去欣赏,也是为了能找到利于写作的灵感。”
“是是是,你总是有各种理由。不过在你找借口的时候,能不能先收起你那副痴汉般的表情。”
真是的,每次和她讨论话题总会被你扯远。看着房间里那些堆满的美少女周边,这家伙倒是真喜欢这种东西啊。
当然因为我的零花钱并不是很多,通常我也就是买点轻小说和游戏光碟。
“那你到底有什么事想找我商量,难道是有什么困扰?可是像我们这样的死宅,不是只要有可爱的女孩子就可以了吗?”
“别以为其他人都和你一样。”
话说我在她眼里只有这点程度吗?还有明明光是和你生活在一起,我就困扰得不行了好吗。
“说起来你是怎么看待,网上那些给你的作品打差评的人的?”
“怎么突然问起这个?嗯,让我想想……确实,刚开始的时候是挺令人困扰的,不过时间久了也就无所谓了。”
“嗯,我现在对你也是这样的想法。”
“哇,没想光佑也会说出这种话。好过分,人家现在超想哭的。”
“好了,好了,别在那给我低着头装模作样。身为成年人多少也给我拿出点相应的气魄出来好吗。”
“所以呢,到底是什么事?”
“诶?”
她突然安静下来乖乖坐在旁边,被她这么一问,我倒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。
“其实,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啦。你看,我之前不是问你关于轻小说的事吗?结果你明明才刚说到一半,就把话题扯到别的上面了。”
“有这种事?我倒是不记得了。”
听了我的问题后,母亲顿时失去了兴趣,装出一副“完全不记得”的样子。
“就是上星期的事啊!那时你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‘有些事情不去做是一辈子也无法得出答案的’。”
“哦,好像是有这回事,因为这句话很帅气,所以也就这么一说。”
“可恶,你这家伙说话不过脑子的吗!?”
我随手拿起旁边的枕头扔了过去,结果没想到枕头上居然也印着美少女的样子。
“所以说,你是打算开始写轻小说了?”
似乎是触摸到了我脾气的底线,母亲勉强提起精神问道。
“或许会吧……”
脑海里闪过之前夏棠居高临下的样子。
“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,我非要向某个人证明轻小说的意义不可。”
“哦。”
“你就这点反应?!至少给我出点主意啊!”
我用双手搭在母亲的肩上,像是要摇出存钱罐里最后一块钱的架势,拼命地询问道。似乎是被我摇得有些头晕,母亲用手扶着脑袋,露出一副“真是服了你了”的表情。
“搞了半天,你写轻小说,就是为了这个?”
“先把我的动机放在一边,快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“话是没错,不过只是因为这么无聊的原因去写,肯定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就是了。”
“怎么,作品的好坏难道还与写作的动机有关系?”
“你连这都不知道就打算写轻小说了吗?”
被母亲这么一说,我的脸上顿时也有些挂不住了。
“看来,你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想法。”
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虚,母亲倒是难得的没有继续挖苦我。
“如果只是心血来潮程度,那还远远不够。”
“我只是…心血来潮吗?”
“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。”
接着,像是看到了我的疑惑,母亲又继续提示道。
“试着先去寻找自己想通过轻小说传达的东西吧。”
“找到自己…想传达的东西吗?”
可我想向夏棠传达的,到底是什么?
——是想向她证明轻小说的价值?
不对,总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想告诉她。
我反复地思考着母亲的问题,像是明白了什么,但又什么都没抓住。
然后——
今夜,我彻底失眠了。
2
第二天,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到学校。
昨天,被母亲的问题困扰了一夜,我现在大脑里昏昏沉沉的——就是那种被人拍了几板砖的感觉。
先在铃酱的早会课上补一觉吧,反正那家伙也总是讲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。
正当我这样打算的时候,铃酱也正好蹦跳着进入教室。
“长时间的相处,是恋爱之路上最大的考验。”
我们那知识储备和胸部一样贫瘠的班主任——铃酱,照常在早会课上,开始抖露着她那为数不多的小聪明。
“真是的,要发表长篇大论的话我并不反对,不过倒是让我进去之后再说啊。”
熟悉的声音冷不防地从门外传来,半只脚才踏入梦乡的我立马被惊醒。
…………
早会课下课后,我找了个周围没人的机会向她问道。
“你这家伙怎么来了?”
“什么叫‘你这家伙’,要叫我老师啦。理由我不是在早会课上说了吗?因为铃酱这个月有好几场相亲,所以我才来代课的。”
虽然我知道母亲会时不时地过来代课,还美其名曰“寻找灵感”,不过这不是重点吧。
“你这时不是应该在游戏公司,被绑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码字才对?话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。”
“什么叫逃出来啊,我这是寻找灵感。再说了,只要没超过游戏发售的deadline那就不算是拖稿。”
母亲背靠着墙壁,朝着我得意地摇了摇手指。
“难道现在的游戏公司都这么随便?脚本使用前都不需要检查的吗?”
最后在我质疑的目光中,这个笨蛋还是向我乖乖地交代了一切。
“其实是我逃出来的……不过那群笨蛋也真是有够天真的,以为用普通的捆绑手法就能困住我。”
我想也是,这个笨蛋根本就没意识到游戏不能按时发售的严重性。
先不管这些,我倒是很好奇她是怎么从公司中逃出来的。
像是看出了我的好奇,母亲做了个手势,待我靠近后在我的耳边说道。
“其实只要我把胸垫拿开,那种捆绑手法就不攻自破。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人们常说‘贫乳是稀缺资源’了”
这应该不算是贫乳的正确用法吧。
不过,她本人倒是根本就没有反省的觉悟。
“喂,是游戏公司吗?”
“别别别,不要这么绝情嘛,我逃出来也是为了寻找灵感啦。你根本就不知道灵感的重要性。”
“灵感真的有她说得这么重要吗?”
“那是当然的啦,灵感对于写手来说简直就是生命啊!要是灵感来了只要给我一天…不对,半天的时间就够了。”
似乎是觉得我还没有被说服,母亲又接着向我解释道。
“你看啊,如果只是为了赚钱而讲究效率,那岂不是对读者不付责任吗?还有,顺便我也可以来看一下,究竟是什么女人把我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。当然,我保证这点绝对是顺带的。”
明显后面那个才是主要目的嘛,不用做贼心虚地特意强调了。
还有“神魂颠倒”又是什么鬼,我可是虔诚的巨 乳党,那种飞机场般的身材可蒙蔽不了我的双眼。
“不过你果然有遗传到我的审美基因,那孩子的确是万里挑一的美人,我都忍不住想下手了。”
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你和她的性别相同吧。真是的,看着那副槽点满满的痴汉表情,我都懒得去吐槽了。
不过我真有她说的那样,被迷得神魂颠倒吗?
我一定,只是…单纯地想向那家伙证明轻小说存在的意义而已。
算了,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,放学后试着邀请她去社团。
之前她对轻小说那么反感,肯定看的都是模板化的后宫轻小说
所以这次我准备直接拿出自己的杀手锏。
3
“好无聊。”
“诶?!”
夏棠身子靠在窗台便,用手撑着脑袋,显得有些不耐烦。
此时她手里拿的,是我为数不多的最喜欢的轻小说之一。
明明是很治愈的剧情——男主和数位富有魅力的女性,因为将棋结下缘分,进而共同朝着梦想努力奋斗。
虽然读者在初看之时,可能会诟病其中的萝莉元素。可除此之外,小说的中后部分——那些炽热的片段、隐藏在文字背后的真情脉动,我想但凡是看到的人,应该都会为之动容才对。
“你一定是没认真看,第一卷男主挽留弟子时的那个下跪……”
“我知道啊,因为男主是个幼女控嘛!”
可恶,你只能看到这种肤浅的原因吗?
“后来男主通过将棋,让从另一个小父母双亡的弟子,得以重新振作起来……”
“男主还真是喜欢萝莉啊。”
萝莉控!萝莉控!你这家伙就不能不带有色眼镜去看吗?
“那再后来作者对于才能与天赋的探讨……”
“我倒是觉得,既然才能不足时,就没有必要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浪费时间。只顾着沉迷于自己的兴趣,最后到头来也只会是单方面的徒增绝望罢了。”
忍不了了,这家伙实在是有够冷血的。
“小说中的那些人物,为了各自的憧憬之物而不断努力。就算是没有天赋、就算是满身伤痕也不曾放弃……”
“?!”
看着夏棠那副难以认同,甚至是理解的样子,我的胸口突然没来由的一痛。
于是,我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确认道。
“难道看着这些你的内心就一点不为之触动吗?”
“这…这种东西,很让人触动?”
只是连这最后一丝希望,也完全被熄灭了。
直到这时,我才清晰地意识到:我和夏棠的思考方式到底是有多大的差距,难以相互理解的我们,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好在现在社团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,如果有其他人在的话,大概会对我的忿忿不平而感到不能理解。不对,至少铃酱应该能理解吧,看来她之前的大发脾气也不是没有道理。
正当我在心里这么想的时候——
“第一!绝对不能意气用事!第二!绝对不漏判任何一件坏事!第三!绝对裁判的公正漂亮!美少女作家前来觐见,这场比赛由我来做裁判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给点反应好不好,求你们了,就算是吐槽也没关系。不然的话,那我岂不是跟笨蛋一样。”
没错,你这家伙的确就是笨蛋。
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,正是我那跟笨蛋无异的母亲。
不过看在她现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,我暂时就先不打击她了。
“比赛?什么比赛?”
夏棠歪着脑袋,显然是没能从那诡异的登场台词所带来冲击中回过神来。
“这个问题问的好。”
似乎是为自己能够找到说下去的台阶而松了口气,母亲向夏棠抛了一个赞许的眼神。
“暂且不谈我精准的登场时机,想必两位之间应该是产生了无法的解决的代沟。”
暂且不谈?这点明明很重要,你这家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外面偷听的?
不过夏棠貌似并没有异议,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就这样,被母亲轻易地糊弄过去了。
“既然大家在关于轻小说方面产生了分歧,那么就让我们用‘轻小说’的方式来解决吧。”
“用轻小说的方式是指?”
“就是用自己的小说来让对方心服口服……”
看着那家伙那副“自作聪明”的样子,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。
“总而言之,我们来一起写轻小说吧。”
4
“很好,目前一切都在朝着我预想中的剧情发展。”
回到家中,母亲坐在沙发上摇动着双脚——很显然她现在的心情不错。
看着那家伙得意忘形的样子,我就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我说‘用写小说来解决’什么的,你是认真的吗?”
“反正你最近不是也正想写轻小说吗?顺便给她点颜色看看。”
“可是我已经好久没动笔了,而且那家伙还……”
“我知道啦,不就是她父亲在出版社工作,而且还是主编。我记得那个人,当初好像发掘了不少一流的写手来着。”
“什么?还有这种事!她老爸居然这么厉害,这下我死定了。”
“别那么绝望嘛,你当时不也没有反对。”
“还不是你那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必胜的把握。”
“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啦。”
“话是这么说没错……”
“好啦,好啦,别在那给我哭丧着脸,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,我会让你参加明知会输的比赛吗?”
“我知道…你有你的打算,可也用不着拿‘轻小说比赛’来打赌啊。”
跟那种强的离谱的怪物,比试写小说什么的,我是实在看不出能有多少胜算。
“你应该看过不少轻小说,那些作品里的男主实力,哪个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与反派相差甚远。”
“别把现实和小说混为一谈,主角光环什么的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。再说了,就算是在小说里,实力也没有差这么多的!你是没有看过那家伙的东西,那种蚂蚁面对大象时的绝望感,你是不会明白的。”
“是是是,尔等腐草之荧光哪能比得上天空之皓月。”
“随便你怎么说好了。”
没想都到这时候了,这家伙还有心情取笑我。
“其实不用那么绝望啦,我敢向你保证,至少她父亲肯定不会插手这件事。”
“可我与她的差距还是很大啊。”
“讲真的,我好歹也是职业写手,区区一个业余水平的家伙,我会让你输给她吗?”
难道这家伙真的会有办法?
不过,照目前的情形来看,我除了试着去相信她也别无她法了。
“相信我,我会赌上自己轻小说家的荣誉,让你的水平在短时间内追上那家伙。”
轻小说家的荣誉,话说你还有这种东西吗?
真是的,经她这么一提醒,我好不容易才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了。
“那么,现在开始第一阶段的作战。”
母亲倒是丝毫没有在意我的担心,开始自顾自地介绍起自己的计划来。
“鉴于你之前并没有多少经验,那么就先从基本功练起。”
在母亲的建议下,我不得不先从写作中最基本的地方入手。但是一上来就练习标点的标法又是闹哪样啊?!
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忿,母亲连忙解释道。
“不要小看基础,正好相反,越是基础的东西反而越重要。对了,你先给我完成这个。”
说着,母亲把预先准备好的资料扔给了我。
看着那有些眼熟的文字,这不就最近人气轻小说吗?虽然她把标点都去掉了。
这难道是在小看我吗?我可是这本轻小说的忠实粉丝,对于作品中的某些福利场景,我甚至都已经能做到倒背如流了。
当然,我的实力其实还远远不止这点。
就算之前我没看过,但对于拥有恐怖阅读量的我来说,无论是什么类型——前提必须是轻小说,我都能在阅读后的第一时间里,通过语感模拟出它的笔风。
虽然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这种能力,不过我私下里给它取过一个有点中二的名字——“劣化世界”。
这种只是区分句读的程度,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。
并没有花多少时间,我就完成了任务。
“很好,要是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的话,我也懒得跟你浪费时间。”
并没有对我的表现感到惊讶,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后,母亲又继续说道。
“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作战后,想必你已经对它的剧情有了大致的了解。那么,接下来第二阶段的任务——就是根据你记忆中的剧情,将这本轻小说重新还原出来。”
“这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吗?”
“道理很简单,只要你的仿写能达到职业水平,那么获胜就会变得轻松很多。”
5
“没办法,我做不到。”
距离第二阶段的作战开始,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。
可是我怎么努力,却始终无法做到像母亲说的那样,完美地模仿出原作的内容。
尽管我的确在笔风上,能够对原作进行一定程度的模仿。可随着仿写的章节变长,仿制品与原版之间的差距,就会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。
我很清楚,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结果,归根到底还是我自身的能力不足。
之前作为读者的时候,倒没怎么在意。没想到只有在亲自动手后,才会发现自己与职业水平的差距,居然会这么大。
这点尤其是在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日常部分,表现得特别明显。尽管阅读他人作品时觉得很有趣,可相同的剧情到了自己的笔下却变得干巴巴的。
放学后,在回家的路上我在心里不断考虑着这些事情。
“那,那个……”
“抱歉,刚才在想些事情。”
听到童歆的提醒后,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步伐有些过快。
“对…对了,光佑,上次的那本小说我看完了。”
“……是轻小说啦。”
如果是平时的我,大概会顺着这个话题,滔滔不绝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吧。不过,我在知道了自己与职业水平的差距后,我现在并没有这么做的心情。
“光佑……”
“嗯?”
“难道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?”
“其实也没什么啦。”
看到童歆担心的眼神后,我不得不如实解释道。
“那个,最近我又重新开始写轻小说了,不过遇到了许多困难。”
“……是因为那个转学生吗?”
童歆下意识地问道,像是察觉到了什么。
“嗯,顺带一提,她最近也被我拉进了社团。不过,由于平时你们不怎么来社团,所以也就没机会介绍给你们。”
“就是那个留着长发的女孩子?”
“对,就是她,而且胸部是不是还残念得不行?”
“嗯。”
“你是怎么认识她的?”
“也谈不上认识,只是有好几次在社团周围看见过她。不过因为眼神很可怕,所以没敢上前确认。”
在脑海里回想起之前,自己与夏棠独处时的情景,我对此也深有同感。那家伙倒的确是经常散发着“生人回避”的气场。
“她,也喜欢轻小说吗?”
“我倒是也希望能这样,不过很可惜,她本人貌似对轻小说并不十分感冒。”
童歆拍了拍胸口,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。
“话说光佑之前你不是说‘再也不想写轻小说’了吗?”
“是啊,写轻小说真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……”
联想到自己过去的经历,我不禁有些气馁。
写作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,在意志力上简直就是一场残酷的考验。
尤其是在很多时候,就算自认为写得很感人,在旁人眼中也很有可能只是作者个人的一厢情愿。
“既然这么痛苦的话,那么不写不就好了。”
“或许这样,是个不错的选择。”
正如童歆说的那样,只要放弃的话,的确就不会遇到这么多问题。
“不过呢,要是就这样的放弃的话,我总觉得会有些不甘心。”
“?!”
诚然,“得不到他人的认同”这点真的很让人痛苦。
但是,能够得到他人的理解,同样也是无比幸福的。
更何况我的心里,还存在绝对非传达不可的东西。
尽管现在还不清楚是什么,但是我想总归会有明白的那一天吧。
而且我有预感,那一天并不会太远。
6
放学后,没想到我刚到家,母亲就双脚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我了。
“怎么样,第二阶段的作战感觉如何?心里应该很不好过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在见识到自己与职业水平的差距后,还打算继续下去吗?”
在笔记本电脑前码字的母亲,用余光瞥了我一眼,漫不经心地问道。
“我…不想放弃。”
的确,我在认清楚自己的实际水平后,受到了不小的打击。
“我姑且在这里,再确认一遍——你真的不打算放弃吗?要是之后你再向小时候那样,哭着说出‘我再也不想写轻小说了’这种话,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。”
母亲的话让我不禁又回想起,自己刚开始创作时的情景。
那时的自己,应该只是单纯的想写而已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——为了和别人比赛竞争。
如果非要解释那时的心情,应该是类似于憧憬之类的情感吧。
在开始时,只是单纯地憧憬着别人的故事,并被里面人物间的情感所触动。当然在憧憬的同时,也期望能通过自己的笔触,把自己的这份憧憬传达出去。
只可惜我直到后来才明白——当传达出去的心意被否定时,这真的很让人沮丧。
母亲应该也是深知这点,所以才像现在这样再次确认道。说到底,她还是担心我会像小时候那样半途而废。
“请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!”
“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。”
“嗯。”
直视着她询问的眼神,我认真地点了点头。
“真是拿你没办法。”
似乎是从我的眼神中得到了确认 ,母亲露出一副“真那你没办法”的样子。
“说实话,我很高兴你能够有这样的觉悟。不过话又说回来,难道你就没察觉到,我的‘作战’有点不合理吗?”
“?!”
“一个刚开始写轻小说没多久的新手,仅仅只是通过模仿,就妄图达到与职业水平相比肩的程度。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,都会意识到这是不可能办到的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但是,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你从潜意识里,就在以职业轻小说家为目标——这并不是什么自不量力的想法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看来你果然还是有遗传到我的‘ACG之魂’,和我当年刚出道时的想法完全一样。”
说着,母亲带有鼓励性质地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不过,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,要想做到‘完美模仿’是不可能的——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。当然,凡事没有绝对,但能达到这种程度的无一不是稀世的天才。”
“可那又为什么……”
似乎是猜到了我的疑问,母亲突然提问道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不可能吗?”
“?!”
“他人的作品之所以难以复制,是因为原作者在里面,镌刻下了独属于自己的印记——那份倾注的思念、所想要传达给读者的心意,都是独一无二的。”
说着,母亲像是深有感触似地,又做出了进一步地解释。
“顺带一提,也正是因为这样,所以那些只是为了赚钱,而选择跟风的流水线作品,才会饱受人们诟病。不过以你目前的水平,想必也理解不了。在基本功方面,你还需要弥补很多东西。现在开始第三阶段的作战——同人文的练习。”
“可你不是说,其他小说中的情感,是无法复制的吗?”
“但是将情感传达出来的方法,是可以借鉴的。你现在最需要做的,是掌握写作方面的基本技法。”
7
放学后,文月高中古典文学社团教室内。
我照常用夹子把约二十A4纸固定在一起,托着脑袋开始了今天的写作。
从上周开始,我按照母亲的建议——开始了同人文的练习。
很遗憾目前因为进度原因,现在已经抽不出时间来阅读轻小说。不过好在同人文的创作,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枯燥。承袭他人的设定,用自己的笔触重新演绎出另一段世界线上的故事也很有趣。
但与此同时,母亲对我作品的吐槽,也让我很苦恼——
“这个黑丝巨 乳属性的角色是什么鬼?我记得之前这本小说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家伙才对。说过多少次了,别随便更改添加别人的设定,哪有你这样创作同人文的。”
“还有你到底是有多喜欢福利,虽然这本轻小说的确是以打色 情擦边球为卖点,但你也不能这样瞎用啊。真是的,擅自添加这么多‘杀必死’、‘泳装回’,卖肉也要讲究基本法啊。”
…………
但也多亏了母亲的提醒,我才能深刻地认识道:要想构建出一个合格的故事,保持一定程度的理性是尤为重要的。
“有些东西要是不亲自动手去做,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懂的。”
或许母亲当时真的只是为了耍帅,随口那么一说。但随着训练的进行,我越发清晰地了解到这句话的重要性。
在练习的过程中,我遇到了不少难题——这些都是我身为读者时不曾体会到的。
不过在克服了这些难题后,我的能力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。
与此同时,我的信心也在一点一滴积累着。
当然以我目前的状态来看,如果要说有十足的把握,那肯定是骗人的。
但人类不就是这样的生物吗?
一旦知道了自己的付出会得到回报,就会继续努力下去。
或许我现在和她还有不少的差距。
但我知道——
自己的这份努力,正在使我切实地朝着那个背影靠近着,这就足够了。
8
放学后的某天,充满旧书和尘埃气味的社团教室中。
夏棠坐在墙角的废纸箱上,手上拿着一本轻小说——正在漫不经心地读着。
她明明穿着过膝的百褶裙,却因为这称不上优雅的姿势,变得险象环生——裙底的春光像是要在下一刻外泄,但又偏偏看不到。
她这样,弄得我也很难把精力集中写作上,
“你该不会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吧。”
捕捉到我的视线后,夏棠瞪了我一眼,连忙用手把裙底挡住。
不过,这副又羞又怒的神情,再配上那令人浮想联翩的姿势,并没有对我造成多少威慑力。
“多谢招待。”
“死变态,不准看这边,最好连呼吸也不要有!光是想到和你这样的变态呼吸同一个房间的空气,我就觉得恶心。”
“用不着这么夸张吧,不呼吸难道你让我去死啊!”
“那我大发慈悲一次,特别容许你去那边的墙角呼吸。”
这算是哪门子大发慈悲啊,我又不是罪犯,蹲墙角什么的我才不干啦。
距离我们之间的比赛,已经差不多过去一个月了。
夏棠除了每天这样——在放学后来社团教室看一会轻小说,始终没有动笔的迹象。难道说那家伙把我们之间的比赛忘了吗?
“我说,比赛的事……”
“我知道,所以请你不要说话。”
这家伙的脾气真是有够差的,有必要这么生气吗?只是看看而已,像我这样的绅士又不会把想法付诸行动。
“我说你看了那么多天的轻小说,有什么感想吗?”
“的确,优秀的作品也不是没有,不过总的来说还是粪作居多。”
轻小说真的有像她嘴里说的那么不堪吗?
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忿,夏棠接着说道:“怎么,看不出来吗?不过想想也是,像你这种满脑子变态想法的变态,也难怪看不出。”
才不是什么变态,把失礼的想法付诸于行动才是变态,像我这种还只是停留在意识层面的人是绅士啦。
“既然你觉得有问题的话,那就具体指出来好了。”
“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?角色们的情感转变完全不对。”
“……不对?”
“算了,就教你一个简单的方法。把里面所有角色的性别反过来,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。”
什么吗,就这么简单?
当然,说起来容易,其实把平时的惯性思维扭转过来还是挺困难的。
等等,这样一来,那些轻小说不就都成女性向了?
尽管我嘴上说是喜欢轻小说,不过实际上我对女性向的轻小说还是敬谢不敏。因为我总觉得,那里面的男性角色,多少会总给我一种违和的感觉。
按照夏棠的要求,在脑海中将书中的人物性别对调之后,角色们情感变化的违和感被放大。原本在我眼中积极主动、充满魅力的女性角色,全都变成了浮夸、做作的花花公子。
明明不久前,我才这样吐槽过铃酱看的男性向漫画,这让我以后该怎么去面对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后宫恋爱向作品?
我现在开始有点能够理解夏棠的立场了。
“……也正是因为这样,所以那些只是为了赚钱,而选择跟风的流水线作品,才会饱受人们诟病。”
猛然间,我这才真正理解母亲这句话中的含义。
看来正是因为这样,所以母亲才让我去寻找自己真正想传达的东西吧。
可我想向她传达的,究竟又是什么呢?
9
隔天放学后,我在社团教室里反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。
“怎么了,小光,有心事吗?”
伴随着声音印入眼帘的,是一位身材纤细的少女。
稍显病态的肌肤洁白胜雪,简直就像是从童话小说中走出的公主一样。
安静贤淑的气质,仿佛拥有着能使周围人的心也一起平静下来的魔力。
或许是注意到了我的困扰,她不禁向我问道。
“没什么,只是没想到学生会长也会对轻小说感兴趣。”
为了不让她察觉到我的心事,我试着将话题引开。
“我只是恰好对自己有兴趣的东西感兴趣而已,而且……”
会长撩起水蓝色的秀发,流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,仿佛是刚从梦中醒来。
“轻小说都很有意思。”
会长轻轻地合上书本,抬起头向我解释道。
“的确,优秀的作品也不是没有,不过总的来说还是粪作居多。”
我突然联想到起之前夏棠的评价,不禁向会长确认道。
“是…真的吗?”
“嗯。”
会长如同审视着珍宝般,抚摸着轻小说的封面,露出了会心的笑容。
“日常吐槽类的轻小说,能让人不知不觉中忘掉烦恼;异世界类型的轻小说,则是充满了光怪陆离的景致……有的时候,真的是会让人不禁想感叹,这些小小的书本中,居然能隐藏着这么多千奇百怪的世界!”
听着会长针对各种轻小说如数家珍,我听得不禁有些入神。
“我能问一下会长最喜欢的轻小说类型吗?”
“诶…这个嘛,算是女孩子的秘密吧。”
说着,会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。紧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,双手一拍向我提问道。
“抱歉,我刚才一时兴起,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。对了,小光眼里的轻小说是怎样的呢?”
“我…眼中的轻小说吗?”
看着会长充满期待的眼神,我思考了好一会儿。
“抱歉,我的脑子里好像除了‘有趣’之外,就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。”
“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想法。”
不过,会长却摇了摇头。
“正是因为现实太过无趣,所以那份‘有趣’才显得那么珍贵不是吗?”
看着会长那副感慨的样子,我一下子反应了过来。
对啊,为什么有趣就不行呢?
现实对于有些人来说,何止是无聊啊,甚至说是残酷也不为过。
所以人们才需要逃避,才会需要能暂时忘却现实的庇护所。
看着眼前码放整齐、堆叠得如同壁垒一般的实体书——仿佛一扇扇沟通着异世界的大门。
无数次的异世界冒险、校园恋爱等经历——构成了只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青春。
以前痛苦的回忆逐一浮现在眼前。
先天性外貌上的缺陷也好,被孤立后背后的指指点点也好……
回想起刚开始接触轻小说的自己,脑子仅剩的唯一的念头——逃出去,从这个无趣的、冷漠的,甚至可以说是残酷的世界逃离出去。
尽是些不愉快的经历,直到后来遇到了轻小说后,我可以说是得到了救赎。
“真的非常谢谢你,会长,我想通了。”
我终于明白了我的这份沉睡于内心深处的心情!
回想起自己过去与夏棠的种种——
从最初的相遇开始,我就和她一直相互置气。
夏棠她那野猫般缺乏安全感的性格,也令她一直不能坦率地面对他人。
尽管我在与她相处时,总是会产生各种的麻烦,但我心里却始终无法放下她。
那家伙,应该有着残酷的过去吧。
正因为曾经受到他人伤害,所以她这才无法重新接续下新的羁绊,所以才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……
但我想告诉她——
就算没能“受人瞩目”其实也没有关系。
就算内心满是伤痕也不用去害怕现实。
我想用自己那稚嫩的笔触,在那个家伙的心头描绘出彩虹。
我想用自己的轻小说告诉她,即使是虚伪的世界也会有真挚的情感。
其实轻小说不就是这样的一个庇护所吗?
——让那些现实中伤痕累累、疲惫不堪的人们重新得到治愈,并使他们得以继续向前迈进。
这时,我终于找到了为她写轻小说的理由。
10
“从没见过的表情呢?看来你已经找到答案了。”
离开社团教室后,我刚回到家中,母亲就发现了我的异样。
“也不是想传达什么了不得的道理啦,只是……”
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口,在那里有一股炽热的情感在蠢蠢欲动。
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将新鲜血液输送至全身,我整个人仿佛也开始被这份悸动所点燃了一般。
“我觉得有一些话非得告诉她不可,尽管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……”
“无需在意这份心意伟大与否,只要明白就好。”
静静地在一旁听完我的感想后,母亲不由得出声鼓励道。
“不过事先说好了,既然要做的话,那么就要把目标定为顶点。”
“诶,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?”
“我会以职业的标准来训练你的。”
“你是认真的吗?”
“那是当然,如果不是抱着相当程度的觉悟,可是无法在那个名为‘商场’的战场上生存下去的。”
“你居然已经考虑到商业化那一步啦!?”
“那不是当然的吗?对我来说,要是输给其他人的话那就赚不到钱了,难道你想去喝西北风吗?”
虽然我对母亲的这种想法很是反感,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。
看着她脸上所流露出的,夹杂着些许“血腥味”的自信。让我也不禁有些好奇,这家伙究竟在那个名为“商场”的战场上斩杀了多少对手。
但在某种程度上,或许我和这家伙一样——
都有着绝对不能输的理由。
11
距离比赛截止,还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。
为了确保能按时赶上,我开始加快自己的写作进度。
平时只要一空下来,我便会全身心地投入到轻小说的创作中。之前手机上的游戏,不知不觉间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了。
就连和童歆在一起的时候,脑袋里也总是在想着关于小说的进展。
童歆这两天寂寞的样子,我都看在眼里的。
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我打算等事情全部结束后,再向她解释清楚。
“你这家伙最近怎么了?总是一副‘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’的样子。”
“……”
早会课结束后,艾伦来到我的课桌旁问道。
“我知道了,是为了不久后的轻小说网站举办的比赛吧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!?”
原本我是打算无视他的,但他说出的话顿时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难道他已经知道我和夏棠之间的比赛了?
“是新来的那个心理老师说的,她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。”
“诶!?”
难以置信!母亲那家伙,居然会出卖我的个人隐私。
“而且我还知道你这次写轻小说,是因为某个人的原因吧?”
“你都…已经知道了?”
虽然我是无所谓啦,不过要是被其他人知道的话,夏棠应该会受到不少异样的目光。
“你是我很重要伙伴,而且你在我心中,地位也仅排在美少女之后。”
那算哪门子的重要伙伴啊,这种友情不要也罢。
还有这种gaygay的气氛是怎么回事,为什么艾伦那家伙要用“咸湿”的目光看着我?
“我知道你的心意,如果我不是这么受欢迎的话,你或许有可能……”
这家伙不会在对我发好人卡吧?话说母亲那家伙到底和这个笨蛋说了什么?
“我很受女孩子们欢迎,也就是说你也许不会有机会了?”
说着,艾伦得意玩弄着额前的刘海。这个笨蛋又在说些不好笑的笑话了。
“虽然不是不能理解,你在被我拒绝之后会有产生逃避的心理。但可以的话,我还是希望你还是不要过度沉迷于虚拟的世界中。”
别用那种“怜悯”的眼神看着我,我才不需要你这种“现充”的同情。
还有身为做母亲的,自己的儿子被认为是gay,不仅不帮着澄清事实,还在一旁推波助澜。
之前我在她的教导下,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那点信任,又瞬间荡然无存了。
12
放学后回到家中,我照常开始了今天的练习。
“对了光佑,我今天在学校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。”
“……”
我低着头,只顾着奋笔疾书,并没有理会她的打算。
“最近听说你好像喜欢可爱的男孩子诶?我真的对你很失望。”
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,不仅到处散布这种传言,还特意来揶揄我。
明明自己满脸通红,连站都站不稳了。而且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她一张口,满嘴的酒气就扑面袭来。
“酒量不好就别喝这么多啦。”
“因为上次的游戏准时发售,所以和同事一起出去喝了几杯。”
这个拖稿专业户负责的游戏居然没有跳票,这倒是的确挺值得庆祝的。
只是这家伙只要一喝多,就喜欢像小孩子似的发脾气。
“对了,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,是不是想扯开话题。给我老实回答,你这家伙为什么要喜欢可爱的男孩子。”
“你不也是喜欢可爱的女孩子?”
我的话才刚说完,母亲便气得鼓起了腮帮子。
“我和你不一样啦,说过多少遍了那叫欣赏艺术。”
“我不觉得有人会在欣赏艺术的时候流口水,这也太奇怪了。”
母亲更生气了,腮帮子胀得更大,大声吼叫着。
“太过分了,你居然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说她奇怪。”
说着,鼓起腮帮子的母亲把头转向一边,简直就跟小孩子一样。
话说你都已经快要40岁了,这也算女孩子吗?
“对了,话又说回来,明明夏棠这么可爱,你就一点那方面兴趣都没有?”
这家伙像是记忆只有三秒的金鱼,马上又把话题转到其他方面。
“那方面是哪方面啊?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讲什么。”
“别装了,我还不知道你吗?”
说着,母亲又拎着酒瓶靠了过来。
还用手指戳着我的脸颊,浓烈酒气喷的我满脸都是,这个人的酒品真是有够坏的。
“既然你自己那么在意的话……”
说着,我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旁边。
“……嗯?”
“你自己去找夏棠不就好了。”
“不行啦,我之前不是说过吗?那孩子…如果不是你的话,是绝对不行的。”
你之前有说过吗?我怎么不记得了。
还有请不要靠过来,你身上的酒味我一闻到就想吐。
“要是我的小说让你来写的话,获胜的把握不就更大了吗?”
反正小说这种东西,就算他人代写一般也很难被看出来吧,知名小说家请人代笔的传闻也不是没有。
“如果是她的话,我有预感一定会被看出来的。”
“这能看出来?”
“算了,就这么和你直说好了……”
似乎是有些不耐烦,母亲直接说道。
“其实这场比赛,输赢根本就没有意义。就算我用轻小说赢过了她,也证明不了什么。”
没有意义?那你当初跟着一起瞎掺和是为了什么,这家伙喝醉之后就喜欢胡说八道。
“如果不是你的话,是不行的。”
“为什么偏偏非我不可?”
明明像她这样的职业写手,应该比我更清楚轻小说的意义才对。
“你怎么就这么笨啊,为什么就是不懂呢?”
我这么笨,还真是对不起啊。
似乎是为我不能理解感到很伤脑筋,母亲猛地提高了声音,突然大叫大嚷起来。
“因为你对那个孩子来说,是特殊的啊!那孩子现在所身处的地方,只有你的话才能传达到。”
“我是特别的?”
“因为对于夏酱来说,小光是特别的存在啊。”
记得在此之前,好像铃酱也说过类似的话。
呼——
没想到才一会儿功夫,这家伙居然睡着了。
“嘿嘿嘿——”
有什么好笑的,睡个觉还不安稳。
“离比赛截止还有半个月……”
“诶,你不早说!!!”
根据之前规划好的大纲,还有近一半的内容,再算上修改的时间……
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把我的日程排得那么紧。
明明不久前她在为了deadline而苦苦挣扎时,我还嘲笑过她。她该不会以为别人都和她一样,只要灵感来了就可以在一天之内解决。
真是的,这家伙自己睡着了还不让人消停。
13
在经过了将近一星期的赶稿地狱后,就只剩下修改工作了。
反复确认了刚完成的终章,白光佑这才松了口气。
算算时间还剩下一个星期,修改的话应该勉强够用吧。
想到这里,白光佑一直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。在困意的侵袭下,整个人像是短了电的机器似的,没过多久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。
“看样子,这孩子确实是累坏了。”
白光佑这么多天来的努力,身为学生会长的静水流都看在了眼里。
“这个是——”
注意到了当事人身旁的稿纸,静水流心中的好奇心开始蠢蠢欲动。
“不行,这是别人的隐私。”
静水流在心里反复地告诫自己,在经过了几轮心理斗争后,然而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。
“小说归根到底不就是给人看的吗?我提前看一下,应该没关系吧。”
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静水流将手伸了过去。
“夏棠……”
“诶?!”
“我所想要传达的…你能看出来吗?”
被白光佑的梦呓吓了一跳,不过在看到他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后,静水流长长地松了口气。
“真是的,也不必要认真到这种程度吧。”
从白光佑的手臂下抽出稿纸,静水流快速地翻动着——是融入了神话传说的校园战斗类轻小说。
整本小说的剧情,靠两个主设定来支撑。
其一是神咏师——明明是人类之身,却能够聆听到神谕的特殊存在。受到神明力量的加护,可以通过咏唱“神咏”——也就是赞美神明的颂词,来御使各种属性的自然之力。在这个奇幻小说盛行的时代,或许称之为魔法咒语会更加合适。
其二便是神前祭——也就是神咏师们使用神咏互相战斗,借此彰显神明的荣光的祭典。祭典的优胜者,可以向神明许下愿望,据说只要愿望被认可,无论是什么都会被实现。
不过上面提到的两点设定,在许多其他的作品中也都能看到;小说的文笔也很稚嫩,只是勉强能达到让人流畅阅读的程度;构思立意方面更是有待深挖……
——无论从那方面看,都无疑是一部还很稚嫩的作品。
仅仅在翻动了几页后,静水流就在心中这么断言。
但出乎她意料的是,随着阅读的深入,静水流逐渐地从中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吸引力。
虽然他和普遍的轻小说作者一样——都选择把小说的重心放在了人物塑造上。但与普通轻小说所不同的是,白光佑中的角色并没有像大多数作品中的那样变得模板化。
尽管人物间的互动还有些笨拙,但却胜在生动真实,隐隐能够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。能够看的出来,作者应该是在人物关系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。
小说中主人公自信、乐观,敢于坚持自我,即使是对周围人的嘲讽,也丝毫不放在心上——仿佛就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。
如果他不是有着特殊经历,应该是写不到这种程度的吧。
“难道…这就是他想要传达出的吗?”
看到这里,静水流不禁有些恍然。
等等,有脚步声。
“咔嚓——”
在门锁转动之前,静水流连忙将一切恢复原状。
“原来是小夏。”
看清楚来人后,静水流不由得松了口气。
之前两人不仅上的是同一所初中,而且在同一个社团里,还是亲切的前后辈关系。
只是,可惜后来夏棠出了那种事情。
“静水流学姐,你为什么会……”
没想到自己初中时代仰慕的前辈会出现在这里,夏棠不由得轻声低呼道。
“说起来,小夏怎么会来这里。”
“因为…一些特殊的原因。”
夏棠的视线闪躲,有些支支吾吾地回答道。
不过当她看向白光佑时,脸上那抹复杂的神色,还是被静水流捕捉到了。
“是因为小光吧。”
“才,才…不是学姐想的那样!”
看着静水流像是别有深意的样子,夏棠急忙反驳道。
“用不着这么害羞,说起来,有时这孩子的确会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呢。”
“诶!难道学姐——”
像是联想到了什么,夏棠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。
“你又在瞎想些什么。”
对夏棠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,静水流解释道。
“虽然这孩子的确很有魅力,不过人家已经心有所属了。”
看着自己过去被尊敬的人露出娇羞的姿态,夏棠顿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对了,在小夏的眼中,小光是个怎样的人呢?”
“诶,为什么会这么问?”
“我记得你以前,好像就很讨厌轻小说来着。那小夏为什么会加入这个社团?难道不是因为他的原因吗?”
话是这么说没错,但总觉得说法有些怪怪的。
看着静水流脸上愈加浓郁的笑容,夏棠只能把之前两人的经过全部解释清楚。
“这么说,你真的对光佑没有想法吗?”
“只是普通的朋…同学关系。”
我进入这个社团,也只是因为想还清欠他的人情。
看着熟睡中的白光佑,夏棠在心里提醒着自己。
“咦?这是——”
注意到了白光佑身边的稿纸,在静水流的眼神示意下,夏棠将手伸向了稿纸。
“那个笨蛋…以为这种程度就够了吗?”
刚开始看时,夏棠甚至还有些不屑。
但是渐渐地,随着阅读的深入,夏棠握着稿纸的手不禁加大了力道。
而这一切,都被静水流看在眼里。
夏棠她,终于也开始注意别人了。
多亏了小光的不懈努力,那孩子才有了现在的转变。
我之前无意间看到过,小光在最初练习时写的同人文。
因此也比任何人都清楚——他为了靠近夏棠,究竟花了多少努力。
自从那件事之后,夏棠那孩子的心扉再也没有向别人敞开过。
她…能看出来了吗?
她能够从这无论从哪方面来看,都有些略显稚嫩的作品中,捕捉到作者真正想传达的东西吗?
看着夏棠的侧脸,静水流不禁在心里默默祈祷道。
“要是真的能传达到的话…就好了。”
14
就在我沉浸于改稿的痛苦中时,一个星期很快就要过去了。
前后加起来,在总共经过了这将近两个月的训练后,我眼中的轻小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
现在的我再去阅读轻小说时,总是会习惯性地站在创作者同行的角度去欣赏——会不由自主地去模仿小说的笔触、剖析其中的剧情架构,甚至是揣摩作者的创作意图。
我也向母亲提起过自己的转变,而得到的答复则是——
“你已经开始变得像一个轻小说作者了。”
的确,像以前那样,只是单纯将阅读轻小说看作是消遣的日子,已经一去不复返了。
因为最近老是惦记着小说上的事情,已经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,导致现在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。至于自己的外貌穿着方面,也一直没心思打理,明明自己不久前还吐槽过她。
不过,我并没有对此感到后悔。
我和母亲看着对方邋遢的样子,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般相视一笑。
尽管那家伙平时总是一副很不靠谱的样子,但是这家伙在写作方面的心得,不得不说还真的是丰富得令人汗颜。
“对了,在即将投稿之前,你最好还需要再修改一次。”
“还要修改?明明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。”
距离投稿截止,就只有两天的时间了。而且之前也在她的建议下,已经修改了好几遍。
“这次的性质不一样,本来我是不打算提起的。”
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,母亲就这么直视着我,罕见地向我征求意见道。
“算了…还是由你来决定好了。还记得吗?我之前跟你说过‘会让你赢得比赛’这件事。”
“听你这么提起,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。难道光凭这两个月的训练,还不够吗?”
“不够,因为还有最后一块胜利的碎片,没有凑齐。”
说着,母亲遗憾地摇了摇头。
“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,你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。”
“嗯,这个我知道……”
我和她的确存在着很大的差距,无论是在哪个方面都是这样。
随着我创作的深入,也开始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,那家伙在写作方面有多厉害。
对我的坦率点了点头,母亲又接着说道。
“我知道,你在这两个月内为了能够追上她,付出了多少努力。但老实说,根据我收集到的情报——客观地讲,你和她在综合实力上还是有着显著的差距。”
不过在看到我哭丧着脸后,母亲出人意外地没有打击我,而是耐心地向我解释道。
“原本你是绝对没有机会的,如果是在其他堂堂正正的情况下。”
“你是说——”
“但是这场比赛,真的有像我一开始所说的那样,是绝对公正的吗?”
我顿时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看着母亲那张得意洋洋的脸,怪不得那家伙当初要让我用轻小说来一决胜负。
“放在其他情况下,胜负自然很容易就分出来了。但这次判定胜负的标准是读者的投票。”
“你难道是要操纵选票。”
“没必要做这种低劣的行为,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轻小说吗?”
“因为…是我的主场优势?”
“这也是原因其中之一,不过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东西。”
说着,母亲拿出一本轻小说,继续说道。
“其实这场比赛的结果,从一开始就决定了。”
“?!”
“你会获得胜利,一共有四个原因。”
“早点告诉我好了,害的我担心了半天。”
当然,尽管我话是这么说,但我还是对她有些半信半疑。
“首先一开始,她在文笔上的优势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。轻小说归根到底是大众向的作品,属于通俗文学范畴。相比起华丽的辞藻,所谓的小白文反而会更受欢迎。甚至她的文笔要是处理不好,反而会变成读者阅读的障碍也说不定。”
“这个倒是不难理解,毕竟‘曲高和寡’嘛。”
“虽然意思不完全对,不过也差不多,还有就是你之前所说的主客场。尽管你在文字的基本功上并不如她,但她对轻小说的定义和概念同样也不是很了解。”
“听你讲到这里,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,说实话听你讲到这里,我已经没那么绝望了。”
“其实你大可不必去过分担心,你们间的差距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。不过你以为自己的优势就到只有这点吗?”
“你是说…还有其他的?!”
“没错,我之前向其他老师打探过情报,根据我的分析,她应该不是那种很容易相信别人的类型吧?”
“的确是这样……”
直到这时,我才发现母亲之所以会来学校,居然还包含了“搜集敌情”的打算。
“因此她在创作时,应该不可能会向其他人征求意见。而你的身边有我,有我站在读者的角度,帮你规避掉诸多雷区。”
听母亲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后,我顿时佩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
之前我在写同人时的自作主张也好,夏棠在小说中添加的耽美剧情也是。
如果没有人在旁边指出这一点,作者自己是很难察觉出来的。所谓的“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”,大概就是这个意思。
“稍微…觉得自己能赢了吗?”
“嗯,感觉差不多到了…能抓住胜利的尾巴那种程度。”
我在心里反复权衡之后,老实地回答道。
“所以,现在才会让你做出最后的选择。”
“诶?还有能够增加胜机的办法吗?”
“是有办法,不过……”
“不过?”
“接下来的这个选择非常关键,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,关于商业化跟风的作品吗?”
“嗯。”
“虽然里面充斥着大量低俗,搞笑和卖肉福利剧情,但作者要是想吸引读者,这些倒的确是行之有效的方法。所以说,如果你要是想增加胜算的话……”
“加入那些剧情…是吗?”
“嗯,不过,现在这个选择权在你手上。”
“我究竟…该怎么做?”
母亲的确是上面列举了许多有利的条件没错,但是说实话,对于能否赢下这场比赛,我的心里还是没底。
可要是在这里输了,夏棠她就会退出社团。
我将无法向她证明轻小说的意义,甚至以后连两人产生交集的理由也会失去。
但说实话,我并不想加入这些取巧的东西。
甚至说心里只要一产生这方面的念头,自己的灵魂中就像是瞬间被强行地打入了一根异质的销子般难受。
似乎是看出了我有些进退两难,母亲在一旁提醒到。
“既然这么难以抉择,就去问自己的内心吧——试着让思绪深深地沉下去,跟随着血液的流动,屏息潜行,朝着自己最开始的地方潜下去……”
说着,母亲用手比划出枪的形状,假装朝着我心脏的地方开了一枪。
“这样的话,你就会听到来自内心的声音。”
15
今天,父亲罕见地不用在出版社加班,晚上会回来吃饭。
夏棠刚刚从佣人那,得知了这件事。
对向来都是一个人的夏棠来说,原本这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。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她的潜意识里开始对此产生了抗拒。
——大概是母亲去世后开始的吧。
侧卧在自己的大床上,夏棠蜷缩起膝盖把手臂放在额头上,无神地看着天花板。
房间内的床头柜上摆放一张照片。
照片中的少女年龄在20岁左右,与夏棠有几分相似。上身着天蓝色背心,披着水渍色衬衫,露出了精致的锁骨。下身则穿着碎花百褶裙。棕褐色的长卷发泛着些许金晕,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闪烁着知性的光辉,明亮动人。
那是她母亲生前为数不多的照片之一。
由于不是很喜欢照相的缘故,夏棠母亲留下的照片并不是很多。
大概母亲是个喜欢向前看的人吧。或许在母亲看来,与其把记忆锁进小小的照片上,还不如放在脑海里——那样反倒是会随着时间的沉淀而越发闪亮。
——夏棠有时会不禁在心里这样想到。
然而,父亲倒是恰恰相反,自从母亲去世后性情大变,整个人显得暴躁易怒。
尤其是当经过父亲书房的时候,夏棠总是能在外面听到“连最基本的写作常识都不知道!”、“我可没工夫从最基本的走路开始教起!”之类的呵斥。
“你迟到了。”
刚推开厚重的橡木门,沉稳而严厉的斥责就撞上了夏棠的耳膜。
夏棠抬头朝着时钟的方向确认下时间,正好是六点半。
“下次提前五分钟到这里。”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
不咸不淡地作出答复后,夏棠拉开木质的高背椅,坐在了男人右手边第二张的位置。
在大约40平的餐厅中央,放置了配备着八把椅子的长桌。
那个男人理所当然地坐在主位,而他右手边的第一张则是夏棠母亲的位置。至于她旁边的座位,以前经常是夏棠和妹妹争夺的焦点。不过自从母亲去世后,这争抢便失去了意义。
后来,妹妹小学毕业后去国外读书了,据说是受到了母亲那边亲戚的邀请。
哥哥则是坐在父亲左手边第一张,不过由于他前两年从家里独立出去后,那个位置便空了下来。
偌大的餐桌前,现在只剩下自己和父亲两个人,显得格外的冷清。
夏棠瞥了眼坐在上位的那个男人,还是和往常一样左手拿着红酒,视线落在了罗伯特•麦基所著的《故事》上。
男人的脸型很正,夏棠高挺的鼻梁和下巴的线条都和他很像,发色和身材也是继承他的基因。这一点,妹妹倒是和夏棠恰好相反,在外表上和母亲有着惊人的相似度。
等到夏棠坐下时,男人才放下手里的精装书,开始了就餐。
一段时间里,餐厅中一度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自己对那个男人怀有的便不再是孺慕,而是变质为充满紧张的敬畏。有时候夏棠甚至不禁会想,要是自己像母亲的部分哪怕再多一点,或许父亲可能就不会对自己那么严厉了吧。
“在新的环境,适应得如何?”
夏棠看了眼那个男人,轻轻点头。
“嗯,还可以。”
“我以前也在那边任教过,教你的老师我也私下里都打点过了。”
“……”
夏棠低着头,默默地和汤里的自己对视着。
“你之前学校发生的事情我调查过了,虽说错不在你,不过——”男人安抚的同时,紧接着话锋一转“但是会出现那种事情,也体现了你交际能力的不足。”
用餐结束后,男人一边用毛巾擦拭,一边加快语速。
“听好了,暂时的话你就先待在那里。等先前的风波过去后,我再想办法托人把你送进更好的学校。”
“我觉得没有那样的必要,学习成绩方面,我认为没有受到影响……”
听到了男人的用意后,夏棠不自觉地起身反驳道。
“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。”
“……”
在男人的逼视下,夏棠知道自己除了服从外别无选择。
“给我记住,对于现在的你来说,书本上的知识只是其次。你现在最要紧的,是接触的是这个社会上层的人和物,从而提高自己的眼界。以你的天分,完全没必要在那种普通的公立学校里浪费时间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我想你过世的母亲,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。”
“……”
当谈到母亲的话题时,夏棠像是一下子被抽光所有的力气似的。
“具体什么时候转学,等我定好后会通知你的,现在先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吃完饭后,夏棠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一头扎进床铺里。
尽管夏棠咬着嘴唇拼命地忍着,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溢了出来。
她不想在那个男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,而且就算这么做也不会得到同情。
“那个家伙的母亲,倒是和父亲截然相反。”
联想到白光佑的家境也和自己类似,夏棠在床上翻了个身。
行事风风火火,来代课的时候那家伙眼里的惊讶,自己应该没有看错。
做事看似欠缺考虑,但实则应该是经过反复推敲过的——她帮那个笨蛋下战书的时候,也不像是在故意虚张声势。
但我是不可能输的,正好也可以借此机会和那家伙断绝往来。
“别人的同情什么的,我才不要这种东西。”
夏棠将头深深地埋进柔软的猫型抱枕中,毛茸茸的触感,意外的令人心安。
不就是转学吗?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。
本来我就一直是一个人。
所以,没关系的。
——夏棠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安慰道。
16
距离那个建议的提出差不多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,看着我终于下定决心后,母亲忍不住问道。
“怎么样,想清楚了吗?”
“嗯。”
“是吗,看来你找到答案了。”
“你就一点也不好奇,我具体做出的选择是什么?”
“你的选择不是已经写在脸上了。”
“诶,有吗?”
“笨蛋,根据你的性格,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还猜不到吗?”
看着她得意的神情,我这才反应过来。
是啊,毕竟都一起生活了这么久,有些事情就算不说出来也能猜到。
“呐我说,你之前提到的关于我的轻小说天赋的事情……”
“这种事情你自己应该比任何都清楚吧。”
没错,我现在又提起这个,也只不过是为了再次确认。
而且那个人像是看出了这一点,继续说道。
“不用担心,你曾经所付出的那些努力,是不会背叛你的。”
“是…真的吗?”
“……”
我和母亲就这样简单地相互看着对方,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。
这时距离投稿时间截止,还有一个小时。
恍惚间,时钟的“咔哒”声在此时显得格外刺耳。
母亲知道我现在根本平静不下来,所以刻意保持沉默。
最后还是我还是沉不住气,再次问道。
“如果不是堂堂正正地打败那家伙是不行的吧?”
“我有说过吗?”
虽然只是她一时的醉酒之言,不过我现在还很清楚的记得。
“难道这句很帅的话不是你说的吗?”
“你也会难得地说出像这样的实话啊。”
似乎是真的被我逗到了似的,母亲不禁莞尔。
“别再胡思乱想了,放心去吧。”
最后,母亲像是也看不下去了,连忙推着我的肩膀催促道。
“别老是像这样说些不吉利的。不过,我投稿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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